我有一个学姐,她是我见过最优雅的女生。她永远妆容精致,衣着得体。熟人的party中,她是笑得最和暖的那一个。但一工作,瞬间显出强大气场,走路带风,干练自信。有人看着学姐一天一个名牌包,小半月不重样,就在背后嗤之以鼻,“还不就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白富美”。
只有我知道,为了变成今天的自己,她曾经有多努力。学姐说,当我们小时候在吃披萨的时候,她极有可能正在啃豆腐菜——一种在西南乡镇随处可见的野菜。
她爸是个浪子,赌博,酗酒,不务正业,是“及时行乐”和“今朝有酒今朝醉”的坚定信奉者。她妈妈本是个温顺良善的传统中国女人,但某次发现酒鬼丈夫多了个酒后打娃娃的毛病后,便毅然决然离了婚,带着她独自搬到镇上。
在那个封闭保守的地方,离婚等同于罪孽。从妈妈在镇上卷尺厂上班的第一天起,就不断有奶奶那边的亲戚找过来,各种人身攻击,各种撒泼式的辱骂,言语之粗鄙,让她妈在车间羞愤到无地自容。没过多久,她妈在上班时一出神,就把手指头砸断了。
那年她5岁,追着那辆载着她妈去医院的三轮车,一边哭,一边跑。那条路灰暗而漫长,记忆也是。工作丢了,一时没了经济来源,她只好跟着妈妈去摘豆腐菜,附近的摘完了,就跑到更远的地方。现在这种野菜成了有机蔬菜,在超市价格再贵也供不应求,但她再也不会吃。
不能总回娘家,乡下的外婆靠大舅妈一家养,本来就不好过。不能总和亲戚借钱,因为冷眼比冬天的风雪还无情。为了养活她,她妈妈捡过路上的塑料瓶,卖过菜,熬夜做过刺绣,还摆过小摊卖抄手——这是她最喜欢的。南方阴冷的冬天,她们起一个大早去生炉子摆摊。最厚的衣服穿在身上,一天下来嘴唇也冻得青紫。收摊的时候,她妈会把剩下的抄手舀一大碗出来,面皮糊烂,馅菜破碎,但是一口热汤下去,幸福得舌尖都酥软。
还有一阵子,她妈帮别人看小孩,带着她一起去。雇主的孩子哭闹,她妈会用牛奶哄着,她就乖乖坐在一边,偷偷嗅牛奶的香气。女主人回家后,第一道目光就用来打量柜台上的零食,或者不经意地走过去打开奶粉罐头,探头看看又盖上。
长大后懂事了,偶尔回忆,她才理解女主人那一连串举动的意思。这样的往事永远不会随风飘散,而是变成针尖,时不时蹦出来,刺痛她小小的心。那心里有着最卑微,也最脆弱的自尊。
有一年过年,乡下杀猪,外婆瞒着舅妈,好歹藏了几根猪骨头托人捎来。除夕,母女俩用骨头汤煮面,面条吃完了,骨头也被啃得干干净净。为了多掏出一点骨油,妈妈还折断了一支筷子。
什么是相依为命?这便是了。
有一次她发烧三天没好,第三天已经烧得躺在床上起不来。她妈急了,后悔不该为了省打针的钱只给她吃药。怕她烧成傻子,背着她去镇上的诊所。走到一半,突然下大雨,本来就陡峭的土路变得更滑,在下一个土坡时,她妈脚滑,直接背着她一起摔下去。
按理说,这是一对应该抱住对方嚎啕大哭的悲情母女。可事实是,当她妈焦急地爬过来问她有没有摔伤时,她看见她妈满脸泥水,如同花猫,忍不住笑了。她妈怔了一下,认真凑近看她的脸,也笑了。她们就这样坐在大雨里,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傻笑着。
“朵朵,你看,有个棒棒糖。”她妈突然盯着地上某一处说。
她一瞥,果然惊喜地看见一颗未拆封的棒棒糖静静躺在身旁,那糖在小卖部卖5毛钱,她通常可望不可即。在高烧不退、嘴巴里最苦涩无味的时候,一根棒棒糖从天而降,学姐说,她无法形容那一刻心里幸福的滋味。
到现在,她的味蕾已经不记得棒棒糖的甜味了,但她永远记得那一刻她和妈妈的喜悦。她妈还笑着说:“我们朵朵是个小福星哟,摔了一跤,捡了一根棒棒糖。”
那天过后不久,生活发生转机。她妈去了一家餐馆打工,而她被送到县里的小舅舅家,妈妈把赚的钱都寄给舅舅。
在舅舅家,她一住就是三年。那个年代,普通家庭都不富裕。她和妹妹每天早上一人一个清水煮鸡蛋。妹妹喜欢先吃鸡蛋再吃饭,她相反,喜欢把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吃。于是无意中,她便听到舅妈在房间里和舅舅偷偷说,是她抢了妹妹的吃的。她和妹妹住一个房间,她来了后就在妹妹的大床旁边支一个小沙发床。晚上睡觉后,舅妈经常把妹妹叫去吃独食,她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。没有零花钱,每次班上收班费,她都缩在角落里假装没听见,其实困窘得要掉眼泪。
还好,很快她就结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,因为她考上县里最好的中学。学姐说,那个小县城,就是当年的她眼中的繁华世界。她第一次看见有年轻导购在门口跳舞的品牌服装店,第一次看见花花绿绿的电影海报,第一次在书店随心所欲地看书。
整个中学时期,她成了一个彻底的苦行僧。但她的努力不再只是为了给妈妈争气,她知道自己心里有了一片不为人知的浩瀚星空,所以她才高中三年如一日地每天早上5点起床念书,好几次因看书